2012年3月23日 星期五

漸行漸遠

走著走著就走到了火車站。

廣場上表演扯鈴的街頭藝人技術高超,不至於錯失拋至高空的鈴,任其落在熙攘人群的頭上。不打算理會這場世界級的演出,瞄一眼便匆匆走過。

望向售票口,手中已握著去程的票,上頭的資訊說明列車再過兩分鐘進站,但腳步怎麼也著急不了,應該是不想讓背後有出汗的機會。

大廳的時鐘快了一分鐘,不,是腕上的錶慢了一點。再不趕路就來不及了。
此時,有位女子突地現身,迎面撞來讓他措手不及,害得兩人跌坐在地上。本想破口大罵,卻發現這位站務員的面貌矯好,頓時少了一半怨念,是否該藉機向她攀談的念頭跟著佔據腦中。

「欸,妳沒事吧?」
「嗯,真是不好意思,這是您的票。」
「喔,謝謝。」

對,這票很重要,沒時間了!遠遠望去,火車正緩速停駛月台上,就像剛才無視街頭藝人一樣,丟下這位站務員 (雖說內心拉扯不停)。

緊急時刻,讓人搞不清第一月台與第二月台的差別,劍拔弩張的氣氛像是置身動作片。趕緊赴約,不能讓她等太久,這段遠距離的愛情使得他快速在人群中穿梭。今天是她的生日,必須好好表現,連帶彌補上次跟她吵架的冒失,接二連三地過關斬將。

還是孺濕了背部,希望不要感冒。

嘿恰,在進入車廂時輕聲呼喊了一下。然後,依票根循線找到座位。
找到之後環顧四周,深怕這份匆忙過於大剌剌,會打擾其他乘客的舒適旅程。但看起來,人們不是聊天,就是在閉目養神。推測是大學生的四位年輕人,還把座位調整成相互面對,利用行李箱的高度打起撲克牌。

沒人注意到這裡有個慌張的人闖入。
瞄了下手錶,距離到站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,先來睡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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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中,著急地尋找錢包中的牛仔褲折價卷,想把它送給大學時代印象還不錯的女同學,但怎麼也找不到,同學馬上要離開,邊揮手叫喊,另一手還拿著錢包。追也追不著,找也找不著,這個當下濃烈地令人作噁。

「欸,別走!」
「別走啊!有東西要給妳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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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太想追上,醒來後還不自覺地差點站起來。稍微冷靜一下。同個位置同個場景,大學生不打牌了。兩個人竊竊私語 (另外兩個人睡得深沉),感覺不太舒服。

想起夢中的同學,蠻久沒見面,不知道現在過得好不好。抽出口袋中的手機,試圖搜尋她的電話號碼,卻找不到。啊!之前掉過手機,通訊錄不見過一次。望著手機,按姓名捲動從前的回憶,總覺得哪邊不大對勁,可是看了旁邊,似乎沒有什麼變化。

啊!對!現在幾點了... 五點、四點,還是六點。距離上車後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,徹底坐過站。再看了看手機,沒有未接來電,怎麼會呢?心中充滿無數個問號,怎麼會呢?還是,先搞清楚到了哪站,再看要轉搭哪班車。不對,先打給她,剛才慌忙上車,忘了跟她說。

「鈴鈴鈴... 鈴鈴鈴... 鈴鈴鈴...」沒有接通,生氣了嗎?

該不會是生氣到亂丟電話,任其響個不停。還是出門跟朋友慶生了,KTV 包廂太吵,沒接到是正常的。也可能在吹蠟燭,許願的時候特別認真。為她找盡理由,還是無法忽略沒打來的事實。從廣播中,得知這班列車的行駛方向與原本的完全相反,生理與心理都離她好遠好遠。

到站後趕緊下車,儘管背著輕便的背包,腳步卻顯得沉甸甸。可是,坐了好幾次的列車,怎麼會坐錯方向。不過轉念一想,只要找到車班往回坐不就好了。這站的時鐘快了一分鐘,不,是手錶慢了一點。那邊有位站務員,頭上繫著馬尾,正跟身旁看來像是當地居民的人在聊天。

「不好意思,想請問一下最近的車班。」
「喔,你到了啊。」
「奶奶,等一下喔,他是我的朋友。」

這是怎麼回事,腦中快速回想,這不就是剛在車站大廳迎面撞個正著的站務員嗎?難道是緣份的牽引?難道是日前參加的抽獎活動中了大獎,好個驚奇,但有參加嗎?

連樹林中的烏鴉都嚇得竄飛至高空,抬頭往上望只覺陽光刺眼,暈眩。

「妳...妳怎麼會在這?」
「我就在這啊,搭火車過來的。」
「妳是不是跟蹤我啊!?」
「跟蹤你嗎,應該說我讓你過來的,沒注意到車票嗎?」

應該注意到?應該懷疑別人的真心?應該沒有拒絕的理由?是這樣嗎?
還是,此趟會是難以忘懷的一趟,說不定她接下來有話要說。

其實想請你拯救這個車站。你好,我是 XXX,來自 OOO,職業是物理治療師,請多多指教。今天在這個地方,要請你進行一個月的自給自足生活。不好意思,有人在嗎?打擾一下,不知道可否在這借住一晚?(讓人想模仿來去鄉下住一晚腳本的車站)。說不定她接下來有話要說。

說不定,沒有然後。

遠方傳來火車行進的聲音,但身體感受不到那獨特的晃動,不是在火車上,睜開雙眼,眼窩浸入一抹黑暗,伴隨著後腦杓隱隱作痛。推測是鐵道旁的倉庫,身邊還有為數不少且堆疊起來的紙箱,鐵製牆皮揮發低溫,不時還夾帶著風聲,以及火車壓過鐵軌時的鏗鏘聲響。

昏倒前,隱約聽見老婦與站務員的對話。太沒有戒心,如今一拖再拖,何時才能回到女朋友身邊,更何況今天是多麼重要的日子。手錶說著已經快八點了。

「唔... 唔... 咿... 唔...」女子的呻吟,推估年齡在 60 歲上下。咦?怎麼有點熟悉,「...啊...我的乖孫不知道有沒有被帶走啊...啊...」。眼睛早就適應了黑暗,赫然發現到,這不是月台上那位跟站務員聊天的老婆婆嗎?

「剛剛的站務員呢?把我們打昏之後,她人勒?」所謂的氣急敗壞。
「年輕人,你不要叫這個...這個...這麼大聲吧。」
「妳是要叫我冷靜嗎,沒人可以跟我解釋現在是什麼狀況嗎?」

看到婆婆愧疚的眼神,讓人不忍繼續責備。但若不是因為那位女子,哪會落到這般下場;在月台上,她們好不談笑風生,很難不去把這兩者之間互相連結。要不是婆婆也在這,真希望直斷地認為一切全是兩人聯手。目前除了莫名其妙身處在倉庫之外,看來是沒有其他危險。

「來,我扶妳起來。出口在哪啊?」

決定往前走,出現面積不小的工作區,除兩旁堆放鐵條,其餘物品在視線上並無任何阻礙。可以推測出這裡位於倉庫內側,前方想必還有另一區偌大的區塊。可能因為其隱密性,犯人才放心將所謂的人質丟棄在這。這時,又傳來火車規律的碰撞聲。但現在不管什麼聲響都不會再打斷思緒。放眼望去,閒置多年的倉庫中,擺放了多數全都換上鐵鏽外衣的工具。有幾把尖銳但不知其名的利器仍舊殺氣騰騰,不禁讓人心裡暗想,用來殺害老婆婆的適用性是高或是低?

「婆婆,妳剛說妳的孫子被帶走?」
「因為晚上我會去接阿平回家的,路上還會買糖葫蘆給他吃,今天沒有糖葫蘆吃,他一定很不開心,想到就心疼!不知道我的乖孫在哪裡?有沒有人接他回家了... 阿平...」

雖然明白老人家總會擔心,但遲遲問不出重點實在讓人心浮氣躁。

「別著急,順利脫困的話,我會立刻跟婆婆家裡連絡的。」
「所以,婆婆,妳知道是誰把我們打昏丟到這邊?還是...」

碰!碰!碰!

遠處的碰撞聲清脆響亮,疑似敲打同時劃過鐵門的重擊持續放肆,聽來像是抽屜卡住還使勁硬拉的摩擦聲。外頭有人叫喊著,踩踏著,還聽見有人指揮著,警車呼嘯著警鈴從遠方駛來,停在可能是離鐵軌不遠的路旁,這時心中特別有畫面。

前方 20 公尺處是倉庫的鐵捲門出口,現在卻衝進數名員警,有種錯覺,好像外頭連接另一座倉庫,這些盡忠職守的人民公僕只想從那頭直闖下一關。記者早已準備就緒,以媒體人的專業姿態,佇立在攝影機鏡頭前,即時報導現場完整的狀況,而外頭圍觀的群眾則是拼著命交頭接耳。對這個偏遠車站來說,匪徒利用廢棄庫房藏匿人質的事件已經成為事實。

接著,框啷一聲,以及某人的悶哼。面對訓練有素的警務人員,一般民眾可想而知根本是手無縛雞之力,馬上遭制服在地,還被套上掩面頭套。然後,他失去了意識。

不斷吵雜的人聲,慢慢變成回聲往附近碰撞,同時感受得到人群不停湧入。何必如此大費周章,哪來的惡徒,更沒有人質。有的只是摻雜了無奈的疑惑。他就這麼昏睡過去,任由宰割。

「叫那個什麼站務員的,嗯,綁馬尾的那個,待會到局裡指認一下嫌犯。」
「還有那個昏厥在地上的老婦,麻煩誰請醫護人員進來現場做個處理。」

「稍早局裡接獲通報,說有人誘拐老婦並將其藏匿在此處。」
「這次由於警方的果敢果決果斷,才能將歹徒繩之以法,實在是法網恢恢,疏而不漏啊。」

走著走著就離開了火車站。

站務員從警局回到車站,已經是一小時前的事了,在值班室迅速收尾,正準備要回家。走在她身旁的是那位老婆婆,儘管頭上包紮著蹦帶,但看得出來精神已恢復泰半,不時還聽見老奶奶稱讚阿平的話語。

「奶奶,待會回家前,我們去個地方好不好?」
「阿平已經先過去了。」

「好好好,那不要讓阿平等了。」
「對了,欸,那個妳的... 妳的朋友... 他去哪啦?」

「奶奶來之前,我已經先送他上車了,不用擔心。」

世界恢復和平。
鄉間小路上,由於夏天的來臨,蟲鳴聲起勁地喧鬧。
火車永遠不會停駛,繼續無聲地載送著目的地各不相同的人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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